●夷氛聞記卷三
時琦善先已革職，至是上疑其私，命派副都統英隆拏解赴京， 【 時以佛山同知李百齡出門下，故粵中令協解。】 籍其家，使怡良暫權，而以祁𡎴繼其節鉞。義律知聖怒不測，外軍雲集，勢必用兵， 【 〔甲乙本脫兵字。〕】 在粵永絕和議，兵船費重，即資捐於商舶，亦必通市乃可。而諸國商船續至者四十餘，雖未嘗一律禁絕，先以虎門嚴守阻諸外洋，虎門破而後得聯■〈舟宗〉以抵黃埔。而會城內外居民店鋪遷徙十已七八，市井兵多民少，貨益滯銷，咸怨英夷。會義律進退失據，神情顛倒。
二十四日，船遽由西南撲入，為守鳳凰岡江西參將譚恩、都司伍定青、守備周榮升、湖南守備王金國奮擊急退。越日，米利堅領事多利那赴鳳凰岡營請見兵帥，稱：「英夷自是不敢再有他求。犯順稱兵止其國兵頭之過，其貨船原未嘗附會助逆，請准與諸國一體開市，則貨船在埔，兵船即顧忌不敢滋擾矣。」議未決而出。
二十六日，夷增多船，乘風越鳳凰岡，且前且拒，冒險闖入省河，飛礮向城，隨退泊白鶴灘，月盡乃去。洋商亦代呈英夷字約，有「不討別情，惟求通商，私貨查出甘願入官」語。芳、怡良據以會奏，奉旨飭駮，皆革留。當芳之來粵行抵江西也，聞琦善和議將成，欲附和之。途次，忽有「給墺夷人堆貨」 【 〔墺甲本改粵，非。原奏「准其於偏岸小港屯集貨物」。見籌辦夷務始末卷二三。〕】 之奏。是時上方整練戎行，大申天討，特簡老將，贊畫師中，今芳未至粵先有此請，已失聖望，既而復有攻守八難之奏，迹並與琦善暗合。至是又請許港脚通市。港脚種類雖異英夷，而印度實為役屬，即與英船無異，許港脚實許英也，掩耳盜鈴，未戰而款，大非命將出師本意。且奏內未將琦善畏葸致悮，及外兵即集，夷再猖狂，如何剿辦情形，層次籌及，此「有意阻撓，怠慢軍心」之諭所由來也。
𡎴既入城，病居民空城先徙，思所以招徠之。以士為民望，乃示召觀風，取粵秀、越華、羊城諸書院生童而合試之，以示整暇，於是還居者半。 【 祁公至，泊佛山汾江。予先時以林公意，往佛山，延南海在籍吳中丞榮光、李都轉可瓊，商守城策。虎門既破，是夕，林公先知之。二公為其鄉人綜團練，不可出，予具文以覆。因條陳旗勇協守法，以駐防餘丁皆驍 【 〔刻本誤鐃。〕】 勇可募用也。自是寓佛山，往還兩地者三閱月。偕李都轉候見祁公於南岸市樓，刺入，而林、鄧二公同棹小舟適至。祁、鄧本同官交好，林亦袖其任內所辦夷務層折繕厚摺開誠以告。祁未暇閱，隨手置之席下。二公並以夷舟據省河，凡官船有旗幟恆為所擾，勸祁公一出花埭海，即折而上，由泥城入北門，偃旗息鼓登岸。當公 【 〔甲乙本「公」下有「來」字。〕】 未入沙，已有勸其道 【 〔甲乙本作度。〕】 靈洲山過石門艤泥城者，語與二公合。語畢辭去。會日昃，都轉老倦先歸。予登舟，祁公言少穆以所辦示我，不知舊令尹事如何。隨長嘆，謂我去不幾時，不料地方遭劫竟至於是。予曰：「公來劫有救矣。」公曰：「不然，我以小心謹慎作無事時巡撫尚可，總督則非其才矣，況有事乎。吾兄不記鄧制府閱兵廣西，我以巡撫兼應夷事時乎。非墨農事事提醒，不知誤却多少矣。」墨農者，高陽儀克中，就書記，數年來所心折者。及公內擢，儀已作古，故憶及之。予因謂如大君子謙卑自牧，何不別舉精力強毅者相助為理耶。公曰：「樞廷方 【 〔甲乙本脫方字。〕】 以我熟悉夷務，非善辭則早來久矣。此次半道接旨，不得不勉肩艱鉅也。」既又問林、鄧並勸改道入城說可行否。予答以「故事，大吏抵任，必由近日亭登岸，便各官行禮，而總督署在靖海門內，此次似可由靖海門入，諸官必集迎於此。公舊望赫然，夷船何敢犯前驅，若竟道泥城，未免滋其疑惑，失觀瞻矣。」公大以為然。】 三月，奕山、隆文亦至。義律來文請在香港開市，督撫以未奉諭旨駮之。 【 二月末，嗎口禮口信於夷議一體嚴拏走私之說，代注「此端與英官無涉」語。今來文請縱走私，故拒之。】 是時夷船之在定海者，多駛復廣東，虎門香港合五十餘船。奕山意芳有將略，首與商軍事。芳謂夷越虎門深入，粵城外民居鋪舍櫛比，無隙可乘，即無隙可守。惟於東南獵德、西南大黃滘，通下樁滘沉舟堵塞，而以重兵扼 【 〔刻本作握，甲本改，是，但刻本全書遇應作扼處皆作握。〕】 岸上，堆沙壘為城，庶幾可作省城外障，使夷不能搜截軍械、運船，散我穀米埠，然後俟風潮，集柴葦為筏，用火攻之，方可得手。既又商諸則徐，則徐為六事答之：一，堵塞要口。謂夷日擾省河，法皆難用，當設法誘夷出獵德、大王滘外，否則束手待斃。二，洋面船查明備用。三，礮位驗演撥用。四，火船水勇，整理挑用。五，外海戰船，分別籌辦。六，夷情宜周密探報。較芳條陳尤為詳密可行。 【 六條：一，水道要口宜堵塞嚴防也。此時夷船既破虎門，深入堂奧。查省河迤東二十餘里，有要隘曰獵德。其附近二沙尾，兩處皆有礮臺，其河面寬約二百丈，水深二丈有零。又省河西南十五里，有要隘曰大黃滘，亦有礮臺。其河面寬一百七丈，水深三丈餘。若前此果於該兩處認真堵塞，駐以重兵，則逆夷兵船萬難闖進，省垣高枕，何須戒嚴。乃既延悮於前，追悔無及。今夷船正於此兩處要隘，橫亘堵截，使我轉不能自扼其要，幾如骨鯁之在咽喉矣。惟有密節近日往來說事之員，督同洋商，先用好言誘令夷船退離此兩處。而在我則密速備運巨石，雇齊人夫，一見其船稍退，即須乘機多集夫兵累千，連夜填塞河道，一面就其兩岸厚堆沙袋，每岸各駐精兵千餘，先使省河得有外障，然後再圖進剿。此事不可緩圖，尤不可偏廢。若僅駐重兵而不塞水道，則夷船直可闖過，雖有兵如 【 〔甲乙本誤而。〕】 無兵也。僅塞水道而不駐重兵，則逆夷仍可拔開，雖已塞猶不塞也。塞之駐之，而不堆沙袋，則以兵攩礮，立脚不住，相率而逃，仍猶之乎不塞不駐也。此兩處辦成後，應致力於內洋之長洲岡及蠔 【 〔即墩，刻本誤塾。〕】 最後則籌及虎門。彼處有南沙山巨石可采，如何堵塞，容再酌議。一，洋面大小船隻應查明備用也。查虎門所泊師船，除沙角失事時被焚十隻外，聞尚有提中營二號、三號大米艇二隻，五號小米艇一隻，提右營二號大米艇一隻，五號小米艇一隻，現停鎮口，自應由水師提督配齊弁兵礮械，以備調用。其虎門以外附近之水師營分，東則提左營大鵬協平海營碣石鎮，西則香山協廣海寨，現在各有師船若干，配駕弁兵礮械若干，亦應分飭配足報明候調。至省河有府廠運廠兩處，均係成造師船之所，現在各有造竣師船幾隻，另購堪以出洋大船幾隻，應飭據實開報，並將篷索槓椇即日備齊，聽候查驗。再，上年府廠改造巡船，及新造安南三板，現在尚存幾隻，裝配礮械若干，亦即開明聽用。其招到快蠏船十九隻，現泊何處，此內壯勇若干，礮械若干，亦即稟候核奪。一，大小礮位，應演驗撥用也。查此次虎門內外各礮臺既被佔奪，所失銅鐵礮位，合各師船計之，不下五百餘尊。其中近年所買夷礮約居三分之一，盡以藉寇資盜，深堪憤恨。今若接仗，非先籌礮不可，而礮之得用與否，非先演放不可。查佛山新鑄八千斤火礮十四尊，僉謂無處試放。殊不知演礮並不必極寬之地，祗須水上備一堅固之船，安礮對山打去，其山上兩頭設柵欄截，必不至於傷人。並須堆設大沙袋，每袋約長四五尺，寬二尺餘，堆成橫豎各一丈，高七尺許，以為礮靶。對靶演放，既有準頭，而礮子之入沙囊深至多少尺寸，果否沙 【 〔甲乙本脫沙字。〕】 可攩礮，亦即見有確憑 【 〔甲乙本憑作據。〕】 矣。此十四尊試過如皆可用，即日運省備防，其餘即於佛山如式再鑄。倘試後有須酌改鑄法之處，亦即就近諭匠遵辦，以臻周妥。又番禺縣大堂，現有五千斤夷礮四位，似可撥至離省十五里之燕塘墟向來 【 〔甲乙本誤東。〕】 演礮處所，亦照前式堆排沙袋演試。又廣協箭道，有夷礮六位，斤重較小，似可撥在北較場如式堆演。所有來粵客兵，即令該管官帶領輪班演礮。如此，則礮力之遠近，礮攩之堅鬆，與兵技 【 〔甲乙本均作藝。〕】 之高下，無不畢見，一舉而三善備焉。再，前據廣州協趙副將開報，該協箭道並賢良祠，現存堪用各礮約五百位，又紅單船拖風船卸下各礮，亦約有一百位，雖俱不大，然未嘗不可備防。似應分別查驗演放，以便分配各船及岸上營盤應用。至裝配船兵，宜將船隻駕到將近佛山之五义口、茉莉沙、瓜步口等處，分起裝就聽調，庶免疏虞。一，火船水勇，宜整理挑用也。查夷船在內河，最宜火攻。前月 【 〔甲乙本均作日。〕】 經楊參贊飭備柴草、油料、松香，裝就火船約百餘隻，聞係署督標中軍副將祺壽、候補知縣錢燕詒等經理其事。茲隔多日，恐柴草等物莓濕短少，應飭查明重加整理。其裝載之船，原只以備焚燒，固不必堅固新料，但亦不宜過於曹少舊。且必須有篷，方能駛風，若專藉一二人之力，猶恐推送遲緩不能成功。其船約以數隻為一排，駛近夷船，則環而攻之。能於各船頭尾，繫大鐵釘，釘住夷船，燃火，使之推不開拔不去，當更得力。其未用之先，此船宜移上游，近佛山一帶，裝載完妥，夤夜乘風，與有礮各船一同放下，隨攻隨燬，諒必有效。又內河東路之茭塘司一帶，另有捐辦火船百餘隻，即某所捐辦也，分段停泊，如需應用，亦可隨時調集，以收夾擊之效。至水勇一項，人人以為必須雇用，惟患其有名無實，前此虛糜 【 〔刻本誤縻。〕】 雇貲，已非一次。除淇澳之二百八十人係鮑鵬為前琦部堂雇用，聞已散去，可毋庸議外，若臬運兩司訪雇之水勇一百二十名，聞有董事管帶，應可得用。第未知其船現泊何處，似應查點試驗。又番禺縣張令，原由揭陽帶來壯勇三百名，皆係以鳥槍擅長，每人各有自帶之槍，施放頗準。此一起雖係雇為陸路之用，而上年曾經諭明肯下船者多加雇貲，彼即欣然下船。似宜將此壯勇三百名作為水戰之用。此外再雇，務須考其技藝，查其底裏，必使層層保結，不任濫竽。並諭明臨陣爭先者即予拔官，如敢潛逃，立斬示衆。信賞必罰，自足以勵士氣而壯戎行矣。一，外海戰船，宜分別籌辦也。查洋面水戰，係英夷長技。如夷船逃出虎門外，自非單薄之船所能追剿。應另製堅厚戰船，以資制勝。上年曾經商定式樣，旋因局面更改，未及製辦，其船樣尚存虎門寨。如即取來斟酌，趕緊製造，分路購料，多集匠人，大約四個月之內可成二十船。以後仍陸續造成，總須有船一百隻，始可敷用。此係海疆長久之計，似宜及早籌辦。若此船未成之前，即須在洋接仗，計惟雇覓本省潮州及福建漳泉之草烏船，亦以百隻為率，將其人船器械一齊雇到，給予厚貲，聽其在洋自與夷船追擊，不用營員帶領，以免牽掣。仍派員在高遠山頭瞭望探報，果得勝仗，分別優賞。其最得力者賞拔弁職，充入營伍。緣漳、泉、潮三郡，人性強悍，能出死力。既可兼得名利，自必踴躍爭先。較之本地弁兵顧惜身家者，相去甚遠。至於能在水裏潛伏之人，查本省陸豐縣之高良鄉、饒平縣之井洲及福建澎湖之八罩鄉，其人多能久伏水中，似亦可以募用。其火攻器具，如火箭、噴筒、火毬、火罐之類，亦宜多為製備，以使臨陣挑用。一，夷情叵測，宜周密探報也。查逆夷兵船進虎門內者，在三月中旬探報有三桅船十四隻、兩桅船三隻、火輪船一隻、兩桅大三板四隻、單桅大三板一隻。其各國貨船在黃埔者現有四十隻。自虎門以外，則香港地方現泊有夷兵船十七隻、伙食船三隻。此等情形，朝夕變遷，並非一致，似宜分遣妥幹弁兵，輪流改裝，分路確探，密封飛報，不得捕風捉影，徒亂人意。其澳門地方，華夷雜處，各國夷人所聚，聞見最多。尤須密派精幹穩實之人，暗中坐探，則夷情虛實自可先得。又有夷人刊印之新聞紙，每七日一禮拜後即行刷出，係將廣東事傳至該國，並將該國事傳至廣東，彼此互相知照，即內地之塘報也。彼本不與華人閱看，而華人不識夷字，亦即不看。近年雇有繙譯之人，因而輾轉購得新聞紙密為譯出，其中所得夷情，實為不少，制馭準備之方多由此出。雖近時間有偽託，然虛實可以印證，不妨兼聽並觀也。至漢奸隨拿隨招，自是剪其羽翼之良法。但漢奸中竟有數十等，其能為之畫策招人、掉弄文墨、製辦船械者，是為大奸。須將大者先除，則小者不過接濟食物，即訪拿亦易為力矣。】 是月，則徐旋奉「以四品卿銜馳赴浙江候旨」之命。緣是時裕謙已抵浙，自去冬曾與閩浙總督顏伯燾、浙江巡撫劉韻珂，先後密陳則徐在粵辦理無誤，宜責以戴罪立功。而謙之劾琦善，則以「上年廣東就本省兵防本省夷，未聞敗辱」為言，比較迭失臺口功罪。則徐又先自請赴浙竭力籌辦。 【 粵中初聞有調外兵攻剿之信，林公實不知意出自上，尚疑琦相因夷情反覆，當大示兵威，密為奏請，但未商及同城耳。此予親聞之林公者。林公因言：「封疆大吏得調本省兵。粵中兵額隸水師者已不少，皆總督所屬，就地調用，不致多費帑項，故辦理邊事以不至奏調外兵為正。今國家方全盛，經 【 〔甲乙本「經」上有「一」字。〕】 用及天兵，何事不了，此辦理至於萬不得已之舉。」蓋初未料及外兵他日之敗也。】
至是，上見夷情叵測，外兵至粵者已有八千，防夷敗而竄浙，爰有是命。然其時粵聚兵雖衆，守禦尚無勝算。所備攻具，巨木之運自西省編紮為排筏者未成。水勇募自福建者千人，香山東莞者三千，一時亦未能驟集。奕山初尚用芳「待時而動不可浪戰取敗」議。而翼長，文則李湘棻、西拉本，武則段永福、張青雲輩，皆利在一戰，為得功地，且非是則軍餉將無以開銷也，密請開仗。張必祿亦從而慫恿之。奕山為所動，謀於𡎴。𡎴官粵久，素悉夷恫喝伎倆，以為外兵新至，當乘銳而用，亦不阻止。爰於三月晦，密集軍官，發令，三路分出。一屯西寧礮臺外，為中路，一屯東礮臺，為左路，一由泥城出，為右路。使及夜運礮出。布置粗定，將突攻夷船於省河。調發畢，已日暮，芳猶未之知。兵出城，奕山始詣芳告以故。芳乍聞不覺大訝，拔劍奮呼，謂事且敗而局難收，頓足至再。奕山亦旋悔，亟思挽回，然令已行，人自為備，兵衆地散，已莫及矣。先苦水勇未集，會四川營餘丁四百願充其數，與廣州應募者合為千七百餘人，乘小快舟，挈火箭、噴筒，都司胡俸伸率領而往。分三隊伏，約聞礮齊起，抄後路攻之，專以長鉤鉤其船底，擲火焚燒，官兵但沿岸施礮轟擊應之。省河夷船出不意，又值風逆，一時四面受窘。西路攻毀其大兵舶一、火輪船二、三板四、小艇數十於白鵝潭。東路擊其三板，夷衆從睡夢中聞變，亦猝不及備，相繼溺死於二沙尾者無算。總兵張青雲設伏西寧礮臺，夷見守禦空虛，舍舟登岸者數百人，伏發退不及舟，我兵湧出氣銳，迎刃皆斃無存者。義律夜深聞攻殺聲，不知何處有兵，咫尺間調遣不及，自夷館踉蹌走出，呼小三板渡上夷舟，兵目援以登，僅而獲免。四川、湖南兵，探悉義律所在，相率向圍，不知其已遁也，蜂湧入夷館，登樓搜之，不得，則掠其貨物。 【 時米利堅夷商居館者，外兵不能辨，誤傷其數人。】 越日黎明，夷兵大集援救。止擊沉其三板船一。風潮轉順，我兵反為所乘。夷船竪黑旗，連日遊奕省河，直逼礮臺，勢甚張。段永福領勇千餘，守天字 【 〔甲乙本誤子。〕】 馬頭，望見夷飄旗，速放空礮，一鬨而潰，所設八千斤大礮，未及放，礮眼已為登岸夷所釘。守泥城者為副將岱昌、參將劉大忠。大忠即協守虎門，夷至先逃，以陣亡奏請賞卹，事後飾詞歸營者。所備木筏材料，購自西省，費至巨萬，及油薪船三十餘，大軍輜重咸萃此。至是亦不戰而走，軍資可用者盡為夷有。守北門外山耆定臺 【 俗以形稱四方礮臺。】 者，為總兵長春。粵城北五臺，此其一也。明以前無之，迨至國朝大兵南下，攻數月而守尚固，乃築此以瞰城中，瞭若指掌，輔以東西得勝臺，既築，城始不支。蓋攻之利即為守之害。粵既隸版圖，承平垂二百年，無議毀者。 【 其年，前湖督周天爵奉命從軍至，亦以形勢不便，思將北門城伸築，而以耆定兩得勝圍入城內。蓋不敢遽議毀拆，而不知加城於山，所費不貲，尤非策也。此與所議伐村里古樹堵河，皆不可行而行之事。】 至是，初五日，夷泊岸試登，無阻拒者，竟據之，築土堤藏藥，為久守計，登高俯瞰，窺以筒鏡，凡城中措置及官民來往悉為所見。𡎴與怡良議亟調礮置南西二門，示民死守。是日，福建水勇適至，既入，撫標官以令箭揮使出城應敵，以駐防將軍不肯啟而止。芳立北門女牆下，視至移晷刻，忽掀髯大呼曰：「可擒也，」欲以兵二千分兩翼下城擊之，亦阻於同事不果，稱疾不出者二 【 〔甲乙本作三。〕】 日。火箭巨彈，自下上者，肅肅過耳畔，芳談笑自若，罵曰：「醜虜要擊死老子耶，」左右咸股栗，勸稍避之，不顧。夷既聚泊，遊奕小舟如梭織，其兵船迭運飛礮攻城。沿珠江二十里間，環東西南三門外，礮聲無片刻斷。礮子往往墮城西北隅，蓋知大將軍以下皆駐城北貢院，特向而注發，而不知蚤已偕遷避巡撫署。𡎴亦移駐城內矣。入夜，火光如晝，日則四射火箭，焚南北岸鋪舍，南門外燒燬尤甚，民間無救者，官軍亦不敢出撲，聽其自焚自滅。留者但洋行積貨棧舍而已。
時內外兵萬七八千，軍令皆撤入城，都司守備以上無一人在城外者。 【 夷小舟放火延燒兩岸，惟洋商屯貨之棧則過而不燬。自二月虎門失事及是，連日遇紳民眷屬遷下鄉者，每為夷舟阻辱。巡船至則撮藥燬之。有洋商家屬為所追及，遽出條紙示之，夷即反棹，且為護送入花埭河口。連日火光燭天，而放入箭彈恆着空處，或竟墜池塘。飛礮彈子大者至百十斤，每自屋面滾下，無着人致傷者。是時內城分藏火藥至二万斤。□奸知 【 〔甲乙本作偵。〕】 藏藥所在，火箭向之，會大雨如注，曾不延燒。事後夷人言，當時共見一白衣人夜立城上以手接箭，箭到即熄。或以為非神助順不及此，設一有延燒，則人心不固，城從此不可問矣。】 貢院號舍八千有奇，令舍住一兵，而兵往往拆數號通為一，攜所自備物居之，因不能容。則令其自擇居民間空舍。客兵各招引其同隊，三五成羣，撬門挈具而入，隨地駐足。於是夾雜散處，佈滿內城。營主但知按籍記其兵數，實不知兵所寓何地，同寓何人。遇有號召，輒出小旗沿街市招呼，有畏徵發匿不出者，非領餉之期無從見而問所駐地也。夷登耆定臺，越山磴徑十餘里。軍帥坐北門樓，親覩夷兵魚貫而上，所至無阻，莫可誰何。駐防甲兵見而髮指，動公憤，自請出城截擊以阻其登，城亦不啟。有超城下者數十人，中途復相計旗營藤牌少，不足禦夷火器，旋返城縋上。 【 駐防將軍阿克精阿，先期令地方官以沙包遍塞城門。初五六七日城閉。城內米值大起，油薪將乏，亟開一門放行。歸德門開後，仍置筆硯於卡房，凡肩輿出城者，令自書姓名始肯放出。當時雖官亦不免。蓋有謠言，謂夷將裝扮差官輿入為內應者，故有是事。然不搜其入而搜其出，且但搜肩輿而步行者不與，亦疏甚矣。】 諸帥初以衆兵閉處一城，雖不得其用，尚幸其安靜坐食，可不擾害閭閻。忽初五日，南海義勇為湖南兵誣殺。 【 楚兵初駐東門校場，其地多瘋女，少未發面，往往夜出，就男子交移毒，則男受其病而女愈可嫁。楚兵新至未之知，既而多傳染者。或言孩肉可巳 【 〔甲乙本作醫。〕】 瘋疾，於是攫遠近小兒旋營烹食之。壯勇知其事，以為人人如此，遂力與拒。此致怨之由。】 羣勇大譁，擁入貢院不散。大帥不得已，摘永福翎頂，解其怨，而互鬬者已乘勢四出，放火殺人，校場中屍骸如積矣。逃難入城者，恆指為漢奸，攫其財物。有挑夫於大佛寺前買粥，方食，芳以送琦善就逮下舟，馬至，適挑夫輟食出，抵其前驅，遽令斬之，刀挑其首，出至河干，民環城聚觀，駭甚。先是方開仗，越日，旋有不循紀律聚搶夷館之事。所搶貨物，肩 【 〔甲本誤雇。〕】 挑背負，各饜所欲。搶物多者，不便回營受指摘，則相與潛遁，軍官未之知，知亦無計招復也。去者信足所之，罔識途徑，道中每以所得易貲消散，所過州縣，沿途詣官索餉。北行遠抵三水、清遠者，尚數十人，地方為之應付具舟，送返會城，僉以追逐敗夷迷途為詞，人多不能束以軍法，反人為犒賞為其壓驚，非不知夷在南而兵反從北返，然不暇正言詰也。
夷兵中率有多年市粵者為之領導，民與夷習。義律初發難，時時以「繳烟斷市萬里虧缺」為不得已之詞，謂：「兵來但與官為難，而無與民戶為。」與市者訴：其 【 〔甲乙本作有。〕】 資市為生者，半出番禺、香山、新安之市井無識，否即蛋民漁戶，未明大義以為害不及民，竊私憐之。市粵者初謂義律僅六七等官，視若無關輕重，船梢姑聽命焉，食用居處終與大班二班迥別，義律亦退抑不敢擅作威福。迨來粵七八年，值變起，夷商雖號殷富，實平民，或假貲於國，或合力置船，義律雖微亦官也，倚以為重。國王亦因其居久事習，就令為諸船總管。伯麥雖以國戚初至，反副之。自以勞頓風濤數月，至則使義律赴浙，自留粵暫代。其時義律隨挈兵以出，破定海，留船以守，意中國且厭兵，當可動，乃偕伯麥北抵天津，獲陳達，得恩旨，復相與挈琦善文還粵候款。及偵知琦善以失聖意得罪，大局全易。虎門攻陷，皆兩人者為之。伯麥絕不諳中國底細。義律自繳烟取結，屢與保純晤語，數出其妻於座示敬。保純亦感其誠，還輒私語所親，故當事但知有義律，以為人尚明白，可以理諭。城既閉，軍帥伏處一隅，半籌莫展。百姓洶洶，謂兵不足恃，城必破，夷入必遭焚掠也，則扶老攜幼，哭詣怡良，請權宜為目前計，於是款夷之議遂決。城上改換白旗，軍帥以下，各會印檄 【 〔檄甲乙本均作繳。會上多換字，衍。〕】 付保純縋城出，就義律商之。會夷用正急，思得貲以濟。旋議定，餉軍六百萬員，計四百二十萬兩，作清收內商夷欠，約限五日內銀項交足。大將軍挈外兵先離省城遠屯，夷船亦退出虎門。 【 保純還，述義律自指其心，有天理良心不敢攻城語。】 議定，洋商合力，僅得銀百二十萬兩，餘從公帑代為墊支，括藩、運、關三庫足之。時參贊齊慎後至，城未啟，阻居佛山。會奏者，惟奕山、隆文、楊芳、阿克精阿、祁𡎴、怡良、裕瑞，言「調兵萬七千人，奈無戰地安營，熱熯 【 〔刻本誤煤。〕】 濕蒸，久而多病。夷入北路山巔，居高臨下，勢已危極，一有疏失，收復固難。而土匪竊發，通省搖動，亦斷難久守，若不權宜行事，必致決裂。其洋商欠項，分於各商攤還。 【 又奏：「據原商伍秉鑑等稟稱，積有夷欠，議明分年歸款。自十九年停止英夷貿易，至今未能歸結，除商等自行籌措外，不敷銀二百八十萬兩一時無可借貸，懇於庫貯款內撥借交領，以清夷欠，分四年在生理價銀行用內，按款攤出，將借項全數歸補。此項雖由商欠，而關係夷情，不若先為墊借，庶幾洋商無可藉口」等語。當時諸商實欲以其行羨清還庫項，及和約內已准英夷請裁去洋商，無羨可收，此項雖該商舊欠在先，終歸懸宕，久而未清。又臺灣夷俘顛林供云：「廣東行商給還烟價，不云該商舊欠。」蓋當時兩項，在夷商尚未及分晰也。】 至所給還夷欠，即作烟價，及此後是否停給香港，皆未之陳及也。
方議款時，夷兵以船泊泥城，登岸肆擾，沿西及北。其據守耆定臺者兵千餘，款成尚遷延不遽退。伯麥身肥體健，首大如斗，自恃膂力，率領餘衆自臺下闖至泥城、西村、蕭崗諸村落，大肆淫掠，姦及老婦。村民大譁。舉人何玉成，即柬傳東北南海、番禺、增城、連路諸村，各備丁壯出護。附郭西北之三元里九十餘鄉，率先齊出拒堵。對岸之三山等村亦聞聲而起。老弱饋食，丁壯赴戰，一時義憤同赴，不呼而集者數萬人。夷目畢霞領其兵與村民戰。村民稍却，被追，深入牛欄崗。所近居民大至，轉瞬民多夷少，急匿叢薄間，放槍自衛。村民但遙圍之。入夜，則脫衣懸樹杪，迎風搖颺，作疑兵，民不敢前。及天明，入林內，搜殺幾盡。逃者不識途徑，亦多被截擊。有叩首流血得免者。伯麥、畢霞同時殞命。收其調兵符券、防身鐵劍、小槍之屬。夷兵方捨命突圍出，無奈人如山積，圍開復合，各棄其鳥槍徒手延頸待戮，乞命之聲震山谷。村人以其困不復逞，亦即不殺。其留耆定臺餘夷尚衆，一人不敢下。村民但環立山麓，相約聽其餓斃。圍既久，越日，義律馳至，亦被圍。密遣人間道求救於保純，保純聞報，請於𡎴。或勸出福建新至生力軍助村民活縛義律，監而勿殺，挾使悉其船出外洋，還我漢奸，以是痛懲之機不可失。當事相顧無敢任者，咸以為事在和後，不欲更為戎首，且款銀已先給，設敗盟，於我有害無利，堅却不用其策。然款貲來從三庫，商行分起運下夷舟，其日計已給者僅及四之一，而久困之夷得全款，一時驟裕，有所恃以外擾江浙。粵為彼中市舟最旺馬頭，向所稱呢邊火石棄物皆可易錢者。萬不肯取快片時，招怨賈恨而輕棄之。當時能略延期日，陳兵城上，不下與戰，縱不給以貲，彼無所焚掠將自止，亦無攻及城池之事。不過以朔日之戰遽收兵入城，為彼所窺，因以焚擾為報復，我愈退而彼愈進，蓋情事之常，亦兵家之所宜然耳。事經兩日之久，倘官民同志，稍善機宜，村民萬口同聲，索其繳還原貲而後散，官為調停其間，續給者當可免。彼目覩民情，計無復之，未有不可行者，惜乎策不及此也。𡎴令南海令梁星源、番禺令張熙宇，隨保純出，步向三元里紳民揖勸，代夷乞免，越數時許。紳士潛避，民以官故不復誰何，遂親翼義律下，羣夷繼之，衆口諠譁，笑聲聞十里。 【 其後逆匪犯湖北，梁殉節。張防九江，敗於小孤山。皆擢至兩司矣。余守因試為士辱，引病去，皆保全粵人而不之感者。】 夷自是始知粵人之 【 〔甲本誤作知。〕】 不可犯，尅日全幫退虎門外。
其時近海紳民，有欲邀於海口，奪還所得貲。適其大船擱於淺沙，將截焚之，亦為𡎴所聞，切諭而止。其他船在虎門外者，初四日，新安武舉庾體羣，夜半出火舟三隊，自穿鼻灣乘潮攻而燬之。佛山義勇，亦於龜岡礮臺，乘上風颺毒烟，斃夷數十，破其援舟。款夷事聞，舉以切責，諸帥皆罣吏議。義律入內河，恆陸居，坐肩輿，遨遊市上，例所不許也，百姓已見而切齒，遁後自慚無以對漢奸，乃出偽示，有「不難報復，姑示寬容」語，以掩其辱。三元里等村民，亦大張文檄，痛斥而醜詆之，戒其毋復相犯。盡出所馘級及奪獲礮械，繳之官。當事優予獎勵，為祠祀死事者。玉成等請自海珠至石門水陸衝隘，如仁威、沙南、荔園、泮塘、澳口，及對岸之白沙、增步，各按險要，設防置礮。河南數十村及城東燕塘，亦均起而團練。進士何有書等，接踵倡行，各就所近設為社學，輔以公所而二之。西北曰昇平，東門曰東平。 【 〔甲乙本均誤作平東。〕】 練勇至數萬，無事相安農業，有警，農即為兵。一時聲勢聯絡，咸隸廣州協副將。 【 二社學外，繼起者，河南橋內曰隆平，設於道光二十九年夷請入城時。南門外曰南平，則奏而未成。村間曰坤維 【 〔甲本誤紳。〕】 未果。】 民與官應。𡎴復防其內擾，策之大帥，取則徐前堵塞兩臺口之議，稍推而遠之，於東西兩口，先大石，次瀝滘，又次獵德，沿及石壁、黃埔、三山，凡夷船可以直達省河之道，度其船之脩廣，勸紳民買石沉而狹之，淺其河底，僅留中小口，通民楫，而阻夷船之闖入者。先又於所堵四旁，密竪樁柵，復縱橫曲折投石其內，慮其輪舟挾火力，或可用鉤扒拔石，徒勞無濟也。於是勘擇要道，東路如東礮臺、赤岡、二沙尾、洋桃地、姚家圍，南路如大王滘、南石頭、東塱，鳳凰岡，西路如西礮臺、永靖、海珠、新墩、竹排頭、泥城，北路如永康、拱極、保極、耆定、紅棉寺、餑餑山，或舊有礮而壞於夷，或舊未設臺而新相形勢補築者，並鑄安巨礮，分防丁勇。別於海口要隘設土墩三十餘，防維周密，以補東南兩口臺所不逮。令訓導黃培芳、拔貢生余廷槐，齎檄周遍村落，開陳大義，民氣感動，而後檄知府楊霈、署糧道西拉本、南韶總兵馬殿甲、高州總兵趙承德、督標參將曾逢年、游擊李志和、趙如勝、督學正曾釗，守蚺蛇洞大岡邊，為南路正防，而以從九品林俊英守穗石，文生彭鶴年守壩頭廟，武生范廷安守南亭， 【 〔甲乙本誤廷。〕】 職員何大山應之。教諭陳文輝守官州，外委曾文基守官州門，為東路正防，而以從九品衞綬光守瀝滘應之。從九品楊汝正守三山、大通河，為西南河路正防，而以副貢生高廷佐、武舉關鵬飛守南頭，教諭虞世珍守東塱，應之。拉本、殿甲又自守龍船墟、得勝坪及獵 【 〔甲乙本誤臘。〕】 德諸臺，舉人李國賢守員村，文生葉炤守下渡頭，拔貢陳大勳守東礮臺，文生林福祥以水勇為應。計南海、番禺團勇至三萬六千名，而營兵不與焉。取濱海數縣漲生田坦凡十七萬餘畝，收諸公，招佃納租，曰屯田，為守臺墩與捐造巡船兵食。 【 屯田之說，條陳於南海曾釗、旗人樊封，皆博古士，見知 【 〔甲本誤之。〕】 於祁公者也。始以兵食急需，知粵東近海沙田之歸殷富家者，日有漲積，每視原承多溢。下令許田鄰首於官，勘實收為公田，一時首者紛至，被控者動借廢照影射，非通海清丈不可。祁公慮擾民，遂止其事。又諭召好義 【 〔甲本作輸。〕】 者出己田歸官，以原買價銀數請獎。於是黠者以西潦盛浸失收之田獻，引勘收委員詣田所，但見禾根在畦，不知水退萎苗所餘，發佃無應者。因議使本土紳士駐局，分別受浸田段，俟赴局獻者，按其土名先定拒受，非鄉間紳士不識情形，頗難其選。許員外祥光，亟述孔觀察意，謂予當省差久，且悉香順沙田被水處所。時予方居憂，馳書見勸，予辭之再三，恐以一人誤公事也。未幾，獻田之事又不行，乃奏請取沿海數縣凡貧民照例赴縣承墾而未經升科者，盡歸公田，召佃，分別定其租款，仍令原墾戶各按所墾赴官領佃照，部限半年，限外即准他人承佃。白太守從瀛率各縣勸民認領，督撫出示招之，以養兵費急，檄促縣行且嚴。香山墾戶視他縣獨多，初尚徘徊無以應。香山令陸君孫鼎，省中舊交也，使其屬香山司巡檢饒長春來予村舍，諄囑代勸紳民出承。會大府亦以為言，且出印示交予為驗。當時猶以為官佃常例，不過欠租易佃，無害於民，重以大吏及白守之故，時亦略有所勸，令其自以保佃姓名呈官備案而已。其後部議照地丁例行，則官受考成者重，而自墾之田自領其佃，雖屬順理，而田尚在水，久之待圍築而後成，未免壅水為害，可歎矣。】 方運石堵塞，視夷所入要津，一時並舉。南灣九龍產石之山，悉在虎門外，夷船所聚，因購於內地之潭洲，絡繹運載，隨至隨沉諸河。夷已偵知之，謂不利己出入，則駛三桅船泊橫檔，馳輪舟三，撲入大石、四沙、赤瀝角，遇石船即焚。紳士曾釗、林福祥、周其俊、何達海，各督其勇護之，工始克竣。 【 祁公委調省令馮沅，督諸紳堵河。沅曰：「堵河當量其淺深廣狹以開方法測之。今由石船遇河口即投，受石不均，恐有阻水之患。」又其時所募守口壯勇，月食或八員六員不等，悉出籌捐局。設大佛寺勸捐，洋、鹽二商捐百二十萬兩，紳民各自赴局捐貲及鑄礮築臺購械三十餘萬兩。勸及半，予隨告養。】 礮械甲仗皆日有補造。貲既厚集，凡有一材一技足資捍禦可稱破夷妙計者，謄揭黃榜，奉諭旨招徠之，即所條策而詳為講求，著效者優獎，與築臺製械者等。當是時，人人思奮，翹首企足，以款夷為辱，將待夷船之再入也而盡殲之。廣管數縣，游手之衆，收勇籍者十之八。緣是內河村落盜匪亦無復竊發，蓋豐其口食，時其訓練，日飽食於臺墩，力無所用，無不磨拳擦掌，以待一試。 【 當時設勇未試，而內賊以是少，及勇一散而賊即四起，實見過不見功。】 𡎴以內勢既定，省城根本無可搖動，而後由內及外，層次整理，以虎門諸臺修復為終事，至派將弁設防守如平時而後已。
英夷平日已畏粵民勇悍至此， 【 〔甲乙本作是。〕】 知內河守備綦嚴，愈不敢正視粵東，越虎門一步，因變其說，謂「市久人習，不忍肆害，且存市地為他日相見計，」欺粵民之恃夷為食者。但速建香港房舍，拆虎門舊臺石，悉運以出。請官為示，召商民就香港與貿易，至是請已再矣。內商以風浪險，無肯往者，夷請以尖沙嘴、九龍山二地易香港，當事以未奉諭旨却之，而反勸其入市黃埔。夷以入埔必經虎門，諸臺修於彼不利，遂泊兵船阻我興築，蓋毀石之舉不盡關營建也。以是雖就款，市仍未得流通，貨物仍壅滯如初。國商咸以義律鹵莽就款，不以各省所索馬頭入議，責之。會英國王別派■〈口僕〉■〈口鼎〉喳（Henry Pottinger）為大總管，又派吧噶（William Parker）與思啞敕 【 〔甲本作刺，下文刻本作勒，當係勒之訛。〕】 力巴敦時為副。增船，大者合前 【 〔前，甲乙本脫。〕】 至百餘，小舟數百，來粵。義律亦自以官小，為所屬，宜受鈐制，慮其至或生異議無以對保純也。遂先期借帶運粵所得銀，揚帆返國。 【 按顛林供：「伯麥姦淫被毆死，報知女王，派■〈口僕〉■〈口鼎〉碴來。」然伯麥之死在四月，而七月■〈口僕〉■〈口鼎〉碴已犯廈門，彼國遣將不如是速。「寇海記」云：「佯言國王譴 【 〔甲乙本誤遣。〕】 義律無能，改命■〈口僕〉■〈口鼎〉碴」，所指無能者，以議款不索各省馬頭，亦與伯麥死同一時事。意義律先自請換，已得請而行，且知增兵易將將至，故逕去而非代交也。】 奕山因議款有離出省城之約，旋偕隆文退居距城數十里三水縣之金山，撤湖南兵歸伍，留芳駐城彈壓。 【 芳初居貢院，避暑，欲遷越華書院，以嘗為大帥行轅也。予方監院，陳止之。】 隆文素剛直，軍事多持正論，格於勢不得行其志。金山山水孤僻之地，居甫數日，心抑鬱，恆咄咄自語，謂無面目對君上，歎不絕口。寺僧頗知事，故進以諧談，欲舒其憤懣，果略一啟顏。因潔卮酒奉焉，不飲，曰：「汝方外人不識予心，非相却也。予自分辜恩罪重，方愧悚無地，日在憂憤中，敢以酒自娛乎。」僧再勸，則色變曰：「若更相迫，吾立嚼吾舌矣。」竟不食死。 【 西觀察為翼長，攻城時方居貢院。忽礮彈飛至，擊中其僕，遽倒，時驚悸喪魄，未幾以心疾死。隆參贊家都城，死後門戶蕭條，一妻髮皤然，撫其子孀守。廣東癸卯鄉試，主考率小門生見之，猶問粵事。】
■〈口僕〉■〈口鼎〉喳至粵，知義律議款止了粵事，且所得故商欠，而閩、浙、江南之市地將開，英國他日無窮利源，又恰符其借失市搆兵之本意，且犯他省仍不與在粵和議背，況義律適去，粵官難以責備，設遠來無奇功，是明居義律下矣。計既定，遂嘗試以覘中國意。乘諭旨令酌將所調防兵裁撤，謂有機會，未宜坐失。於是舍粵洋而北，以潮州南澳為粵閩適中地，帆檣之所必由也，爰於南澳長山尾預泊數船，載馬，備登陸。計船狹不便芻秣 【 〔刻本誤蒭■〈飠末〉。〕】 、則沿岸蓋造房屋，上為層樓，澳官無止之者。土木日漸增益，駐人為兩省往來航舶響應。𡎴令海陽令倪灃 【 〔甲乙本均作澧，下同。〕】 諭毀之。 【 先是澄海學諸生就課海防論，卷有及長山尾蓋夷屋養馬事，言之切實。時方奉旨，不准香港搭蓋，故南澳文武無敢言及者。予已奉調旋省，袖卷呈制府祁公，行海陽倪令，帶邵巡檢往查。夷初尚支吾不肯拆，再往以正言曉之。時駐泊止一二船，懼內地兵威，即遵拆而放馬於長山，凡十二匹，過者皆見。凡夷馬皆剪尾可認也。此辛丑九月事。】 以七月初十日，與吧噶、思亞勒力吧敦時等，駛火輪兵船數十，啣尾闖廈門，椗青嶼。越日，投書提督，■〈口僕〉自稱公使，巴稱水師，敦稱陸路，並云提督。詞極悖誕，謂不照上年天津所議事款，即應交兵，暫空廈門城邑，讓其軍士棲止，俟定議後繳還。提督陳化成老而能軍，遇閩海游奕者輒擊之，礮傷足猶鼓勇進，尋改官江南去。時總督顏伯燾先已出駐泉州，提督竇振彪適洋巡出，留兵無幾，方以粵夷就款，有旨撤兵，水勇已散。伯燾率興泉永道劉耀椿，自白頭汛倉卒出迎，擊以萬斤巨礮。傳令對岸之嶼仔，中路之鼓浪嶼，三面合攻，沉其大船一、兵船五，復損折其船桅。夷冒礮蜂湧而進，集七八船併攻一臺，別駛三板船分路登岸，用先後夾持之法，攻一臺破，復攻一臺，勢甚兇猛。副將凌志以下多被傷且死，兵勇血肉狼藉，猶奮前拒敵，自辰至酉，斬殺亦略相等。夷船絡繹，愈至愈多，人登岸者亦愈殺愈厚。迨併力環攻大礮臺，我兵遂不支矣。沉兵船五，官房鋪舍悉為飛礮延燒，又轉我臺上巨礮內向反擊，城破，據之。伯燾退保同安縣城。專派同知顧教忠移駐潯尾汛，以防越廈入縣咽喉，調金門鎮江繼芸、陸路提督普陀保分防要隘。繼芸戰敗落水死。志負傷殺退前夷，為後隊所逼，剖腹死。都司王世俊殉之。游擊那舟珠、楊青江罹重傷，備弁死者數人。
前一年，夷船初次入擾，廷楨方督師，但令耀椿固守舊礮臺，兵力聚於一處，得自保。伯燾世任封圻，又籍東粵連平州，與廈門距近，地方夷情，皆所素習，深恨琦善一意主和，開門揖盜，而意見與則徐頗合。甫抵任，即追劾提督陳階平告病規避罪，以為廷楨但知自守， 【 〔甲乙本誤作「但自知守」並與「勢」連讀。〕】 勢不能剿盡橫逆。且謂守而不攻，則我勞而彼逸，彼省而我費，夷礮不及岸礮之大，載火小舟雖恃以焚夷，然僅可用於內港而不能挈出外洋，鑿鑿見諸奏牘，慨然有澄清海宇之志。請帑三百萬，造戰艦，買商船五十餘，募伍數千為新兵，招海濱勇士八千，鑄大礮千。 【 先期，令候補知縣孔昭慈赴潮州，購買船鐵及一切軍資，不惜貲費。孔故庶常，令廣東饒平，丁艱服闋改發閩，至是効力軍營者。寓潮城穀倉，會予送試至潮，以舊識旦夕過從。談顏公布置事甚詳。從沙汕頭購大商船，欲歸領項再至，予謂軍務孔亟，當隨購隨令先由海往，而後以人解價償之為便。時首邑為倪念漁太守灃，舊令順德，可與暫假，否則汕頭售船主人，其父兄子弟多在學，一言為保即可了，無事往來稽延也。孔大喜，議甫定，而廈門已破，孔遽踉蹌還矣。】 增建口外之峿嶼、青嶼、大小檔三礮臺。守禦既分，船又購自沿海鄰郡，不時至。計師船需礮千，一臺需一二百，急卒匠鑄未成，攻守雖有人有地，而軍械不備，仍復掣肘。臺牆開門置礮，牆厚門深，又不能左右活轉，但可直擊，夷船一 【 〔甲乙本誤不，斷句亦誤。〕】 知避我礮路，過此即衝突無碍，往往先試以敝舟，而後啣■〈舟宗〉 【 〔甲乙本誤以。〕】 排進，致有此失。既退至同安海上，先期散遣之丁壯，因廈地人皆遷徙，無所覓食，夷遂招而養之，盡為所用。廈雖為 【 〔甲本誤非。〕】 全閩門戶，然實無險可據，故夷得之亦不能守，遽以二十一日 【 〔甲本脫日字。〕】 駛其三十餘船並掛帆 【 〔甲本誤航。〕】 而北。 【 〔甲乙本作去。〕】 留椗內港者僅數船，勢孤，不復登岸。椗鼓浪澳者瀕出，猶大言今雖暫去，行當復至，至則於此蓋造樓房，必俟官給銀乃已。蓋猶是廣東故智，已為聖明所洞悉，有「可堵則堵，可剿則剿，此外更無酌量辦理」之嚴諭也。 【 顏制府奏云：「逆夷竄離廈門口岸，於七月二十一日開去船三十餘隻，尚有五隻在港游奕。經臣飭令廈防同知顧教忠，安集逃避回鄉民人，並查明被害之家，量予撫卹，於二十四日由驛馳奏各在案。茲於二十六日，據廈興泉永道劉耀椿稟稱，『該同知顧教忠稟奉前往廈門口岸，會同署水師中軍參將陳勝元，查得各處街巷，並無夷人跡。所有逃避各鄉男婦，陸續轉回，各尋舊業。商賈肆市未經殘毀者，亦漸照常交易。穀米流通。經該同知逐處安撫，人心稍定。並經該道移營妥為彈壓，諄諭各鄉紳耆各率子弟保衛相資。其被害之家，尚須逐細查詢造冊，詳請撫卹』等情。臣查海島中後兩路一百三十餘鄉，雖皆秋毫無犯，而前面口岸礮火所及，民皆驚恐，痛定思痛，疾心奚裨。自夷船開三十餘隻之後，臣分遣員役，各處高山，用鏡瞭望，附近大海東控一帶大洋，帆影不絕，或駛或泊三五隻至十餘隻不等。其在廈門港內，或五六隻，或八九隻，來往遊奕，不敢上岸。所有在鼓浪澳聲言『起蓋夷樓必須官為給銀，方肯全行開駛。探問如有文武在廈，即欲呈遞夷書。』是以飭令顧教忠暫駐鄉間，與陳勝元察看動靜，隨時稟報，酌量辦理。除臣督同在事文武、團練兵勇，相機追剿，不遺餘孽外，所有收回廈門口岸及安集逃避各鄉民人，現在辦理情形，由驛五百里具奏。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廿一日，奉上諭，據奏，『廈門各處街巷並無夷人跡，商民復業，穀米流通』等語，覽奏已悉。現在大海東控一帶大洋，帆影不絕，廈門港口夷船來往遊奕，是此時廈門街巷雖無夷人，難保不懷別項奸計，欲進故退，該督務須督飭水陸將弁加意嚴防。本日已降旨從寬治罪，其應得之罪交部議處，倘再有疏虞，罪在不赦矣。凜之。該夷聲言鼓浪島起蓋夷樓，俟官為給銀，全行開駛，顯因粵東代還商欠，得遂所欲，又欲踵其故智。該督深知廣東辦理不善，若尤而效之，罪又甚焉。如果呈遞夷書，斷斷不准接受。現在辦理機宜，可堵則堵，可剿則剿，此外更無酌量辦理之法。又另片奏，此次夷船探聞義律在內，仍著嚴密偵探，遇有獲到夷人，細加詢問，可得其實。該夷如果復來，自當痛加剿洗，即僅數人數十人登岸，亦當盡殺乃止。現在該省新兵義勇已有二三萬之多，若駕馭得宜，據險設備，亦不慮其滋擾牽制。該逆屢經犯順，未受其創，正當乘其驕橫之際，力挫其鋒。若外託持重之說，內存畏葸之見，尚安望其一鼓作氣，大伸國威。即將此由五百里諭令知之。欽此。】
伯燾令激勵中後兩路百三十餘鄉及馬港一帶，團練至萬餘人，同安募兵三千餘，晝夜輪防，亂石拋擲，使留船聚泊無所。其速去也，意固在江、浙、臺灣，亦緣閩續防嚴密，有以使之。是時分擾定海、臺灣者，半為廈門退出之船，同時分撲兩地，而意則專在定海。故所用船，臺灣少而定海多。當時漢奸為夷畫策，或以定海界接內地，兵力易集，非如臺灣為海外孤郡，止恃澎湖為聲援，而風信不常，勢難聯絡，但能入其口岸即可得力。或以臺灣昔為荷蘭所有而奪於鄭氏，港門險阻，較諸荷蘭之沉舟拒鹿耳門時，難越百倍，海舟素所習聞，止可以一二船嘗試，知難而退，不值枉耗無益之兵力。是二說者，皆夷所知而不能捨。至福州通市，則彼意中事，而離廈時反未之擾及者，蓋五虎門在省河外，河沙甚淺，潮盛乃可通舟，潮漸縮則漸為沙擱，非輪舟牽拽不可。恐舟未浮，早為我兵擊碎，且受火焉，所畏在此也。鄭氏之入臺灣，在順治十六年，兵敗江南被剿金廈後。逾年遂據臺，屢擾閩、粵，為沿海患。康熙中，興師征討，克塽降，至是已百四十年矣。南自瑯■〈王喬〉，北至蘇灣，以臺澎為中路。南鳳山，北嘉義、彰化、淡水，及新闢之噶瑪蘭，綿亘延於山後，凡千八百餘里。設總兵綜攝師干，分水陸十六營，額兵萬四千六百有奇。無土著，但從閩中督撫水陸提四標，漳、汀、建、福、海，金六鎮標，福州、興化、延平、閩安、邵武五協，計五十八營，抽撥更戍。渡臺後，自七八百至百數十人，布散臺內外十六營，以三年為瓜期。期滿，臺灣、鹿港、蚶江、廈防四同知，各配船渡新還舊，是為班兵。蓋臺地番民雜處，漳、泉、粵人各分氣類，動輙肇衅械鬬，民氣浮動，易生反側。生番深居山社，自耕而食，不與民接，更性野難馴。故不欲召募於本土。班兵則家在內地，同營來者，多不過百，其至也又為之錯雜散布。立法之意，誠以海外孤懸，風潮洶湧，往返非可以常期測，有事勢難恃內地策應。班兵既有兵餉，仍給以贍家米石， 【 歲由臺運入穀八萬五千二百餘石。】 可以安受訓練，為東南沿海數十郡籓籬，外夷不敢窺伺，成效昭然也。 【 道光二年，閩督撫以葉臺道議，欲改班兵為召募，歲省內長養米數萬，且以處偷渡游民，免補革造冊之擾。時觀總兵未能決，質於姚司馬瑩，為議二篇暢論之，事 【 〔甲乙本誤時。〕】 乃中止。及葉道擢閩撫，面奏及此，上命與總督籌議而行。會趙文恪慎畛繼節鉞，得瑩議乃罷。至今仍沿舊制。】
夷事初起，臺灣時廑聖慮，屢諭總兵達洪阿、兵備道姚瑩，以夷船沿海騷擾，亟宜嚴為預備。督撫亦以內地防範嚴緊，且定海既失，大兵雲集，一經擊敗，勢必竄逃，臺為歸途所經，備哨巡拒擊，勿任停留潛銷鴉片，瑩使知縣魏瀛，會廳縣營勘修礮臺，復加以礮墩礮牆，麻袋貯沙以衞。又於郡城自小北門至小西門加築外城。 【 祁相國雋藻、黃鴻臚爵滋奉使所會奏者。】 在籍提督王得祿，洊歷海洋，嘗以水師六百破海賊蔡牽黨數萬於洲仔尾，既又敗朱濆於蘇灣者，以功世襲子爵，最精習海戰，至是老而家居。瑩請於廷楨，奏請使出襄軍事。得旨令與鎮道協力商辦。夷船自上年夏，已不時經 【 〔甲乙本作徑。〕】 臺澎洋面，西駛及鹿耳門外馬鬃隙深水外洋，但徘徊不敢進口。副將江奕喜，恐其竄入北路內洋，則難以制伏，即乘東南風越其前，槍礮兼施，夷亦還礮回拒，遽轉帆向西南急遁。追至茭丁仔洋，黃昏霧大，越晨始收，望之不見。由是始議造巨艦，倣得祿舊製建威奠海船式以備戰。得祿建議但嚴守口岸，不輕與海上決戰。洪阿先緣他事與得祿有隙，瑩勸兩人棄嫌敦好，兩人亦各矢公誠，頓忘前怨。得祿自募精兵三百出駐澎湖。以澎湖西距廈門水程七更，東距臺六更，一協守之，慮其單薄也。督勵將弁，為臺聲援。臺地募勇安兵，洪阿出郡城南路，瑩赴北路，至雞籠兩路口岸，親為整理。 【 郡城要口三：曰安平大港，曰四草，曰國賽港。嘉義縣一，曰樹苓湖。彰化一，曰番仔■〈土窰〉， 【 〔甲乙本誤墟。〕】 即鹿耳港外口。 【 〔甲乙本誤口外。〕】 淡水廳二：曰滬尾，即八星坌，曰大鷄籠。噶瑪蘭界外一，曰蘇灣。皆水寬深。餘南北路小口九，較淺狹。鹿耳原稱天險，道光二年淤廢，船不能入。各口共水師兵二千四百八十二，屯丁二百，勇二千一百六十，水勇五百二十。得祿及廳縣團練不在此數內。各莊壯丁自一二百至七八百。計團練凡萬三千餘人。】 相其險次，測水深淺，堵以船筏，裝石木桶而沉 【 〔甲乙本誤深。〕】 之。嚴杜奸民接濟，收其悍徒 【 〔甲乙本誤夷。〕】 為勇，俾絕內顧。時班兵額缺未補者千餘，就現在水師，派員弁於十七日，授以機宜，令於臺墩多插旗幟。守口者日必三次登陴。 【 姚石甫觀察「駁臺灣令壯勇不能登陴議」曰：「夷匪往來臺澎，無非窺探虛實，見口內無人則乘虛入。必多插旗幟，使不測我兵多寡。臺地游手，每秋冬蠢動，今借防夷得資生，免為敵用，攘外即以靖內。惟夷大幫若至，尚須調陸兵，豈數百水師壯勇即能濟事。守口之人逸樂，恐其滋事，故每日三次登陴，使其練習。今每日一次點卯，餘俱 【 〔刻本作「討海，」疑誤，從甲本。〕】 聽其自便，失召募守口本意矣。」又「駁鳳山港毋庸設礮勇議」曰：「據稱內修戰備，毋庸外示兵威，所恃者口小夷不能入耳。彼非愚人，豈不知更換小舟耶。現奉憲 【 〔甲乙本作縣。〕】 檄，夷匪刦商艘取漢人衣服，則有坐小船冒漢人入港矣。夷腿直，利水不利陸，登岸原足勝之，今縱之使入，欲誘登岸乎。萬一所謀不遂，徒自撤其籓籬，不蹈定海覆轍乎。夷大幫果至，則各保團勇足以破之，使登陴者得休息，非徒任在戍久勞之士，責以破敵也。」】 無事以守口者為正兵，有事則出新兵以應之，視敵多寡定派防人。來船少則出擊，多則守內港以俟，大船既不可入，小船則非所畏，誘近礮臺殲之，可以得志。佈置定。 【 姚觀察覆顏督書，謂：「王提軍以鄉勇烏合，恐無紀律，欲分交各營操演。但今雇募在口長駐防者二千六百餘人，各莊團練萬三千，為數實衆。若配營操，恐十餘萬民兵，素不相洽，動即械鬬。臺人好亂，所以易撲者，烏合也。若入營教以紀律，則營中所長，彼且有之，異日不可復制」云云，此通論也。粵中已款夷且堵河矣，又募勇至衆，日教以擡槍弓箭。及裁撤失食，則羣起為盜。每言，營兵不可靠而後招我。輕視營兵如無物，貽害至不可勝言，不獨臺灣民悍難制也。】 至是八月十五日，夷船一，挾三板自雞籠杙移泊近口之萬人堆。越日黎明，駛進口門，對二沙灣礮臺連發二礮，壞兵房一。參將邱鎮功、守備許長明、歐陽實，發礮回擊，三沙灣墩亦接放為應。鎮功突燃八千斤巨礮，中其船桅，立折，索紛紛斷，即隨水退出。適口外驟起潮頭，撞礁，船碎，夷多落水，鳧岸，下其三板駛竄。文武官分帶兵勇駕船出，生擒黑夷百有十四人，格殺者五，一夷目投水死，其一駕三板偕諸夷逃。別營聞信截擊。千總陳大坤，在野鼻頭，遇逃駛者，沉其三板，殺 【 〔甲乙本誤沉。〕】 白夷一，擒黑夷二十。同知曹謹，在大武崙港外，殺白夷二，黑夷十七，擒者九。十七日，在草嶼，殺白夷五，獲其圖冊。 【 繪山海五十一頁 【 〔刻本誤貝。〕】 並夷書。 【 「繪山海五十一頁，並夷書」，刻本分兩行小注。下接「曹謹」至「自刎」十八字，亦分兩行。甲本作「繪山海五十一篇，曹謹獲夷後巡至鷄籠杙，並獲夷書二本，在烏踏山下」云云，顯係鈔者將分列兩行之兩段，照行直鈔，並臆改其不可通者。此亦鈔本出於刻本之證。否則圖冊夷書明係同時獲得，何至誤分為兩事耶。】 曹謹獲夷後，巡至鷄籠門左 【 〔甲乙本作杙在。〕】 烏踏山下，有自刎夷屍二。一白夷，戴黃金冠，紅呢戰甲。一黑夷，似係夷奴。此屍似投水之白夷。然據顛林供：「船上官頭，一■〈口向〉■〈口夫〉萬，一吧喇吥，一嚨吥■〈口粦〉。勢危，一人跳海，一人刺目，一同白黑夷駕三板走。」是登岸自盡者即走脫者矣。鷄籠破獲夷舟奏云：「本年八月初一初五等日，據淡水鳳山各屬稟報，北路之鷄籠中港，南路之小琉球等外洋，有夷船游奕。當飭守口文武各員相機防守，倘進口門，即開礮轟擊。旋據護臺灣水師副將江奕喜，南路參將余躍龍、署鳳山縣知縣白鶴慶稟報，南洋夷船一隻，將進口門，見文武兵勇人多，防守嚴密，立即竄駛北去。又據淡水廳營先後稟報，八月十三日申刻，有夷船在鷄籠口外之鷄籠杙洋面停泊等情。又經臣等飛飭廳營會督文武委員義首人等嚴防去後，茲於八月二十五日，據艋舺營參將邱鎮功、淡水同知曹謹、委駐鷄籠協防澎湖通判范學恆、委巡海口之即用知縣王廷幹稟報，該夷船於十五日辰刻移泊近口之萬人堆洋面。該員等用千里鏡照見一雙 【 〔甲乙本誤隻。〕】 桅大號夷船，拖帶三板多隻，有夷人在桅頂張望。十六日卯刻，該夷船駛進口門，對二沙灣礮臺連發兩礮，打壞兵房一間，我兵尚無損傷。該參將邱鎮功，督率調防鷄籠之署噶瑪蘭守備許長明、署艋舺守備歐陽寶等，在二沙灣將安防大礮緊對夷船轟擊。曹謹、范學恆、王廷幹督同艋舺縣丞宓惟慷，在三沙灣礮墩，亦放礮接應。邱鎮功並手放一礮，惟 【 〔甲乙本作為，是。〕】 八千觔六千觔 【 〔「六千觔」疑衍，甲本無。〕】 大礮，有準。立見夷船桅折索斷，船即隨水退出口外。海湧 【 〔甲乙本作潮。〕】 驟起，冲礁擊碎，夷人紛紛落水，死者不計其數。或鳧水上岸，或上三板駛竄。邱鎮功督同署守備許長明、歐陽寶、署千總陳連春、外委尤登和，帶兵 【 〔甲乙本作民，非是。〕】 駕船趕往，生擒黑夷四十三人，又割取格殺黑夷首級四顆。該令王廷幹遣派家丁隨同縣丞宓惟慷，亦駕快船，帶領屯丁鄉勇出洋，生擒黑夷三十一人。總理謝集成、董事吳助友，及屯弁義首人等，生擒黑夷二十五人，割取首級一顆。該同知曹謹之親屬郝芝，帶領家丁，生擒黑夷五人。督臣差委來臺之候補從九周晉昭亦經趕到，幫同出力。當該船擊碎時，見一白夷自行投水，是否頭目，打撈無獲。其時有署艋舺營滬尾守備臺協千總陳大坤，同委員德化縣典史陶榮在滬尾防守，聞信駛駕巡船截擊。在野柳鼻頭洋面，見夷人數十，駕三板一隻，向南逃駛。該署守備等，揮令兵勇開礮，將其三板擊沉，夷人落海。該署守備帶同親丁陳功、陳經邦、義首林得方等，割取白夷一人首級，生擒黑夷十八人。委員陶榮生擒黑夷二人。金包里汛外委林光章、目兵何得和、兵丁李起鳳等，皆一同出力。又據該同知曹謹、通判范學恆、參將邱鎮功、署北路右營遊擊安定邦，先後稟報，十六日晚，有白夷帶領黑夷二十餘人，駕三板一隻，在大 【 〔甲乙本誤文。〕】 武崙港外竄駛。該廳遣派役勇坐船追尋，十七日早，在觀音山追及，互相格鬬。該署游擊督帶兵丁截擊。當經官兵役勇刺死白夷二人落水，生擒黑夷九人，殺斃黑夷十七人，奪獲夷礮四門。兵丁謝捷陞同鄉勇二人均各受傷。謝捷陞傷重，旋即殞命。十九二十三等日，署守備許長明、縣丞宓惟慷，在海濱撈獲白夷屍身二具查驗。一穿紅呢戰甲，胸前刺有八卦形。一係尋常夷服，胸前刺蓮花形，左右臂腕左右腿，或刺人形，或刺蓮花、鳥形、獅形。又撈獲夷礮五門，重七八九百觔不等，大小礮子數十粒，鐵椗一門，大鐵鉤一箇。署千總陳連春撈獲大夷礮一門，重二千觔，大鐵子一粒，棕毬二個，被水火藥不計觔重。又該同知曹謹、通判范學恆，遣派義首帶領壯勇及宓縣丞丁役人 【 〔甲乙本脫人字。〕】 等，十七日駕船搜捕至外洋草嶼，有白夷二人、紅夷二人，攜帶圖冊，在彼藏匿。經役勇等上前圍拏，該夷俱被格殺，割取首級帶回。搜獲 【 〔獲字上甲乙本衍捕字。〕】 夷圖一幅， 【 〔甲本誤副。〕】 中繪山海形勢，冊頁五十一篇，夷書二本，又夷字十紙。其夷書內亦繪有城池人物車馬形狀等語。」】 時廈門外援已失，臺中形勢益 【 〔甲乙本誤並。〕】 孤危，民間驚惶，謠言一日數起，遂撤還巡洋兵船，塞鹿耳國賽三鯤身，專防要險，請帑三十萬資軍需，人心始定。洪阿、瑩均賞花翎。九月初五日，三桅紅旗夷船，泊雞籠口外，忽換白旗，駛近萬人堆，放三板二進口，願以銀每名百員贖還俘夷，無答者，流連數日。十三日，辰刻，大船突入，直撲二沙灣臺，礮發猛烈，破我臺石兵房。其地三面環山，形勢頗峻，有險可憑。守備許長明率外委伍雲升，先裝礮伏三沙灣之鼻頭山，伺擊之，斃夷二，退守衝隘，義首壯勇齊至助戰。夷船之在龜頭洋者亦遙放巨礮為彼聲援，而不敢入。越日，夷見兵勇驟增，人叢山險，仰攻不利，日半遽出口去。會南北兩路土匪乘機竊發，郡兵存者無多，內地方處處設防，未便請渡添兵壯來助，鎮道就以民勇選補班兵之缺，鼓率兵將，尅期撲滅內逆，一時剿辦淨盡。先後奏聞，以功並給世職。洪阿騎都尉，瑩與知府熊一本並雲騎尉。在事出力文武員弁，同得優獎。有旨集訊夷俘，因知■〈口僕〉■〈口鼎〉喳攻廈門後，分其船二十餘北抵浙江，別派啊■〈口夫〉萬率顛林等，駛其三桅船三，同赴臺洋，伺便窺臺郡。開行後，二船者不知何地阻風停泊，未得聯■〈舟宗〉，而一船先至闖入被擊也。其再擾定海之船，亦同以是月出。
當英夷之候處分於粵也，定海尚留船盤據，不肯遂歸我地。伊里布示諭居民，謂夷人無向定民擾累，即不得復行查拏。並據夷書，以現在夷已起椗十四船赴粵，移慰巡撫。蓋未深知夷之詭詐，以為從此馴服，直信不疑。然當時巡撫劉韻珂則偵探留定諸夷，方築礮臺，開河道，穿達城中，踞住岑港、沈家 【 〔家下甲本衍開字。〕】 門兩處民房，搶奪淫辱如故。又偽示招居民接濟，種種情尚可疑。奏謂定海為通洋適中，南閩廣，北江、魯、直隸，並可揚帆分駛，忽南忽北，難保其不勾引漁盜為羽翼。浙為財賦淵藪，寧波、定海又浙中精華，在定海者必覬覦寧波，請乘市地未定，早為杜絕。因綜舉八端之不便者：曰地利，曰物產，曰勾結，曰烟禁，曰關稅，曰防費，曰國體，曰民心，反覆縷陳，固逆知夷情之必不能決捨定海以去，不可謂非先幾之燭也。 【 浙撫劉奏云：竊滋弊不可不決，防患不可不嚴，籌國家之大計不可使顧目前，馭化外之夷情不可稍疏事後。臣查夷船停泊定海者百二十餘隻，空城亦未獻還。如果真心赴粵，既蒙恩 【 〔甲本誤聖。〕】 准查辦，自應率類偕往，何以分頭戀踞。恐該夷有欲在定海通商之意，自不得不近慮遠圖，乘此粵議未定之時，縷陳弊患，叩乞聖裁。一，在地利。查粵東海口，向係各夷互市之區，止准停泊虎門，例不容其進口。廣州城外駐札重兵，虎門俱設礮位，故夷人有深畏虎門礮臺之說，不敢輕犯。是廣東海口既可守，迴環諸山護衛，形勢控制，防範綦嚴。至定海孤懸海外，並無咽喉險要附以控扼。其西北直達定海之鎮海、象 【 〔刻本誤系。〕】 山、奉化、 【 〔刻本誤儀。〕】 石浦，及紹興之餘姚，再西則達台州之寧海、黃岩，溫州之玉環、瑞安、樂 【 〔刻本誤華。〕】 清等處，正北則直達杭州、海寧、錢塘，又北則達嘉興之平湖、海鹽、乍浦各城，俱與江蘇之崇明、上海、通州等處，一潮可達。綿亘二千餘里，大小海口數十處。並與紹興石塘及江口河道可通。若英夷在此通商，地勢散漫，一無鈐束，即極力稽查亦斷難周密。且馬頭既 【 〔甲本誤即。〕】 立，該夷盤踞日久，恐於沿河形勢，探訪熟悉，不可不防其漸。一也。一，在物產。查浙江通省皆產稻穀，杭、嘉、湖產蠶絲，溫、處二府又產純鐵，嚴、金、衢、溫、台、寧、紹各府，則又皆產茶葉。鐵斤例禁出洋，蠶絲素為夷人所重，至茶葉則夷人更以之為命。是中國之所以能制外夷，外夷之受制於中國者，在此。若英夷在定海通商，稻穀、鐵、絲既可就近謀取，而各處茶葉更必潛收。不特耗內地之貲財，弛該夷之忌憚，且恐其居奇轉售他國，獲價倍蓰，適足以遂其貪 【 〔刻本誤貧。〕】 而益其富。二也。一，在勾結。查英夷自佔踞定海縣城，其定民之殷實有力者，先已航海逃避。其貧甚無依者，不能不困守故巢。現聞該夷有在城中典當衣被散給老幼之事，要結伎倆，已有明徵。浙江沿海，半係捕魚煮海為生，既無恆產，却少恆心。若該夷在定海通商，陰施小惠，恐無衣食之徒，即甘心為其役使，而乍浦海口，又逼近杭、嘉、湖及蘇、松等府，糧船水手，多係無業游民，桀驁性成，亦難保不為夷人以利煽惑。且粵、閩洋面，為海盜淵藪，定海一帆可通，更恐其串結為害。三也。一，在烟禁。鴉片來源實在廣東，自上年嚴定例條懲辦，漸有成效。該夷因廣東斷其烟利，故來浙滋擾，欲求通商，假售貨以售烟。現聞該夷在定海城內，開設鋪面，所售者未必即無禁物，遽行查禁，深恐另生枝節有礙廣東查辦。若該夷在定海通商，與閩、廣、江蘇、山東、直隸，往來甚便，勢必潛謀分售，暢 【 〔暢下，甲本多意以二字。〕】 遂慾壑。聽之則流毒滋擾，禁之則陽奉陰違，詭計彌縫，轉得藉口，不能相安。四也。一，在關稅。查寧波浙海關，歲徵稅銀七萬九千餘兩。乍浦、溫州各小口，均附於寧波正口投銷。其稅銀俱由閩、廣、山東、天津來浙商船，及本省商漁船徵收。定海為各船隻出入必由之路。自英夷佔踞定海，各船裹足不前。現聞該夷已有在定海強取羌 【 〔甲本作洋。〕】 稅之事，若准在此通商，商船勢必畏葸不來，奸詐商漁必依附偷漏。是廣東之稅既少，而浙關之稅又缺。五也。一，在防費。查英夷自奪定城數月，浙省防費已屬不貲。即閩、粵、江蘇、山東、直隸，各有防堵，亦不無耗費。縱准其將來在粵貿易，沿海口岸尚擇要防守，若在定海通商，居適中之洋面，各省防範更宜倍加嚴密。防夷於粵與浙，其難易迥不相同。且日久土盜漁船設為該夷之用，隨處可到，不特海防宜設，即江防河防亦俱難弛。則費愈 【 〔甲本脫愈字。〕】 繁亦愈鉅。六也。一，在國體。夷人既不欲在粵東貿易，已屬自外生成，乃因通商而先佔定海，而又求通商，恐其擇立馬頭。七也。一，在民心。查浙省兵丁膽力遜於閩粵，而民心之懦更甚。即如英夷佔踞定海，居民紛紛逃避寧波府城。迨酌量撤防，鎮海居民又聯名具稟，嘵嘵懇留。粵省查辦未定，而民心驚惶已難言狀。若准該夷在此通商，且恐驚惶者不止寧波一府。鎮、定兩邑 【 〔甲本脫兩邑二字。〕】 之民，終無歸家安業之日。八也。種種弊患，關係匪輕。惟求聖恩諭令廣東欽差大臣琦善，計出萬全，必不可准在定海通商，則夷奸可破而海疆可期漸安矣。】
江西巡撫錢寶琛，亦於病中致伊里布書，謂：「夷築定海礮臺，志在安居。今攻剿之策，徒若捕風，兵苦久役，潰散可慮。商漁失食，盜賊將作。浙之溫、臺，江之徐、壽，民皆獷猂，前調兵海濱，城守空虛，尤易竊發。若仍一味遷延，要害為夷所守，奸民為夷所用，欲水陸夾攻，其道無由，必自作主裁而後可。」伊里布不省，事幾已失。
裕謙素重則徐為人，既代 【 〔代下疑脫請字。〕】 來浙，意中將倚為左右手。定海初收復，安內防外，改修建置，事出草創。壽春鎮總兵王錫朋、處州鎮鄭國鴻、定海鎮葛雲飛以兵五千駐焉。雲飛嘗練親兵六百，最強勇，明紀律，可驅以用。寧波城則別以兵四千鎮之，城與定海、鎮海，並隔一洋，修築城臺，招集流亡，亦日不暇給。未幾而則徐遣戍，旋改赴河工。謙失謀主，已懷惆悵。提督余步雲，又謙所素輕鄙者，但令其駐防招寶山，一時孤掌自鳴，無臂指腹心之助，不得不專任候補知府黃冕、知縣舒恭壽。時議，增築外城；定海形勢，三面皆山，而一面臨海。雲飛欲盡圍濱海市埠，收歸城中，左右袤延至山麓，其三面則但依山為城。謙方駐寧城，據圖說從其請矣。諍之者曰：「賊踰山入，跬步即在城內。且城分則備多而力懈，我兵登陟山嶺，未戰先勞。不如捨近水市埠，但加築內城為新郭，庶受攻可守，實為當前至計。」既而撓於衆議，竟不果築。謙曾大父勇烈公，乾隆中開西域，有大勳。故自受任軍旅，每念系出將門，毅然以剿平醜逆為己責。至則購重賞，號召沿海漁蛋，嶴嶼窮民，同心殺賊，禁斷接濟。招復漢奸之為夷用者，許以自新，而責其後效。諄諭閭閻，毋遽遷徙。聞夷將出粵犯浙，馳文詰粵督，謂通商既由粵代請，盍向其詢駮，折其桀驁，何至恣彼飄忽貽禍鄰疆。義正詞嚴，粵中大吏終無以答。又訪求上年擒解夷官晏士打喇打哩之義民包坦等，親為鼓勵，優加獎賚。蓋自伊里布停兵不戰，夷得以羣遊無忌。民間雖抱公憤，已畏不敢前，至是驟形踴躍。有糾集多人，故假就買烟土，逕泊夷舟，或作捕魚潛伏山陬島澳，百端設法，誘擒夷黨詣官報受賞者。由是兵勇亦思愧奮，咸知用命。夷船先犯石浦，礁險失利，遽遊奕外洋。八月十一日，忽內駛撲岸，為我兵擊退。夷合二十九船，橫截定、鎮洋面。風潮陡漲，鎮城外水深四五尺。裝帆起椗，將乘巨浸來攻。官兵礮火並移高阜不動。風轉西北，潮亦退落，夷轉帆遂向定海。十三日，午刻，駛至十三船，停泊竹山門外，先以三桅船一，火輪 【 〔甲乙本誤船。〕】 二進。雲飛擊斷其大桅，即退。十四日，連帆逼攻曉峯嶺，我兵伏山後，夷下三板渡而登。國鴻擊殺夷兵無算。傍晚，繞至縣南孤懸之五奎山。越日，就山上支搭房帳。我兵排立土城遙擊，斃夷十數。又越日，改從吉祥門駛入，攻東港浦，畏我礮火密，前且却。旋再攻曉峯嶺及竹山沿，又斃其登岸夷衆。十七日，甫四鼓，即駛火輪船衝入力攻。雲飛手燃巨礮，中其船上藥櫃，頓刻烘烈，船自焚盡。巳刻，一由五奎山，一由港東浦，一由曉峯嶺，三路分至。錫朋首當其鋒，夷冒死直前，我兵前隊傷亡，後隊繼進，夷屢却復集。攻曉峯者，甫上嶺，即自撤其舟，絕反顧。會我兵槍礮紅透，不復可裝藥，延至未刻，夷三四千，分路驅漢奸駕筏續進，亦捨筏登山，兇猛有加，勢難抵禦，縣城尋失，三鎮同時陣亡。 【 錫朋礮斷一腿死。國鴻在竹山、雲飛在東岳宮死。】 恭壽嬰城守，傷於火箭，飲毒自殞。將備弁兵苦戰迄六晝夜，筋疲力盡多死者。自接仗，連日風逆浪險，夷船梗阻，難以東渡策應。謙在鎮海，督步雲守禦，自矢城存俱存。招集內渡散軍，亟調江寧駐防兵八百，壽春鎮千、徐州鎮三百，又改調原發福建之江西兵二千，尅期圖克復。然焦勞盼望皆未至。時鎮海防兵僅四千，謙自統千餘駐守城內外，步雲所率亦千餘，仍守招寶山及沿江礮臺，總兵謝朝恩則率千餘出守隔江之金雞嶺，數皆不及千五百人。謙知兵力難敵，賊急，又不獲從容布置，則誓死報國。倉皇拜摺言：「黑夷漢奸不下萬人，合■〈舟宗〉來犯，而我兵必處處分守，夷可數日不攻，而我兵刻難弛懈。夷乘風潮至，前船退勢自與後船相撞擊，故以有進無退為利。當茲艱鉅，計惟有竭盡血誠，獎勵士卒，不敢以兵單而退離鎮海一步，不敢借保民而受逆夷片紙。蓋事勢已洞悉胸中久矣。奏發，即召步雲盟神誓師。步雲見謙死守志確，難以婉勸，已心惡之。及行禮，託足疾不跪。 【 軍機訊步雲供，奏云：「據裕謙家人余升，以步雲心懷兩端，謙督戰城上，步雲欲暫事羈縻，有『是日嫁女，一家三十餘口可憐』語。步雲則供：『聞定海接仗，曾商之謙，謙以鎮海止有兵三千，不能往救。又謙言守兵單弱，步雲答以早應奏添。 【 〔甲乙本脫添字。〕】 謙云爾係提督，爾也可奏，是日並無嫁女事。質之余升，稱得自伸豐太，而豐太亦稱止聽聞謙爾也可奏語。因步雲退守，意當時必係商退守事，故牽連述及耳。」又「寇海記」：謙先期見招寶山建白旗，知步雲貳志，乃盟神誓衆。訊案無此節。未敗而先竪旗，未免駭衆，然無論有無，已先懷貳矣。】 二十六日，夷船分犯金雞、招寶二山，隊各數千人。謙上城督戰，自辰及午，金雞山兵奮力下，擊斃夷數百。步雲不令兵開礮，夷甫至山麓，攀援欲登，步雲遽棄礮臺走。謙揮城上兵燃礮，截而止之。下者稍却，卒繞轉山後，紛紛隨步雲潰散。夷登據招寶山，俯攻鎮海城。守金雞山者朝恩，協守者冕，而分守浹港，則朝恩子榮光也。謙以浹港去海近，守兵尚薄，且沿海路歧，處處可登，與其分路迎敵，不如握 【 〔甲本作扼。〕】 要合擊。使冕持令傳知朝恩，撤浹港鄉勇，移沙蟹嶺，與官兵合，無論夷由何路上皆可從半山下壓擊之。移定，夷果分道進攻，由浹港登岸者，繞出山後，環擊沙蟹嶺。朝恩力竭陣亡。謙是日將臨陣，先出所佩關防，付副將伸豐太，令賫赴浙江。 【 浙撫劉奏云：「都司珠隆阿賫繳 【 〔甲乙本誤檄。〕】 到省」，而軍機訊步雲供奏，則云豐太保護各印至浙，當同時受命也。】 及是，見大勢已去，詣學望北闕叩首，跳沉泮池殉節，為從兵撈起，已昏不知人，亟擡之出城，輿至寧波府署，而後徐為易濕衣灌救，僅存微息，寧波亦危在旦夕，不敢稍停，復輿至餘姚縣，去城五里氣絕，殮於杭州。 【 時八月二十八日，無子。遺言以弟一等誠勇公裕恆子德峻兼祧。】
二十九日，夷船八、火輪船二、挾三板三四十，直駛薄寧波城東北。量水進泊靈橋門。城礮先已分運定、鎮，兩城連陷，守禦空虛，人心惶懼。寧郡六門，臨江者三。夷礮夾火箭，飛鑽兇烈，隨發隨擁而登。步雲開門拒殺數夷，被拒者繞至西門。其攻東門者為將士周士德、李宗白併力拒退。民舍為飛礮延燒，男婦擠擁出南門。步雲適至，獲漢奸二，而夷已攻破靈橋門，且至提督署。步雲喊殺，夷放槍不及，奔入巷。步雲騎為彈擊倒，壓傷右足，不復搏戰，遽易馬出城，直奔上虞。寧紹台道鹿澤長，知府鄧廷彩亦從以去。 【 劉奏云：「據澤長稟，自鎮海陷後投水，為兵勇撈起，小舟送至慈溪。甦醒，帶傷至上虞，招集潰散，欲至寧郡守禦。隨據廷彩家人稟知寧波已失，廷彩跳入西門河，為船戶撈救，送縣城，薑湯灌救，稍有微息。」】 寧郡既陷，浙江又失一重屏翰，所屬奉化、象山，皆被隔絕。雖府境迤西河道悉淺窄，夷舶不能深入，而漢奸誘其探水遞進，則小舟可隨地繞達。慈溪逼近夷氛，居人一時遷避，百室皆空。茲以內之餘姚、上虞、會稽、山陰、蕭山諸縣，亦紛紛逃徙，土盜因以四起。夷方以所得定海令、鎮海丞二印，多製漢衣，令漢奸所至煽誘。於是浙以西大震動。巡撫劉韻珂思握 【 〔甲乙本亦作握，未改扼。〕】 要守禦，保衞紹興，斷其長驅內犯省城之路。以曹娥一江下可以顧餘姚、上虞、慈溪，上可以保紹郡，而所調壽春、江西、湖北兵仍未至。遂截留先調之江寧旗兵駐焉。仁和鄭祖琛方以福建藩司在籍， 【 祖琛後官廣西巡撫，以逆匪被議戍，為舉人祖球之弟。祖球詞章為浙中知名，是時已先死。】 謙知其小心慎重，奏以原官赴軍營，迨抵鎮海而城已陷，折還杭州。韻珂乃令堵握 【 〔甲乙本作扼。〕】 曹娥江。祖琛亦以桑梓難亟不辭，與澤長及衢州總兵李廷揚，各以所招散兵往。臬司蔣文蘿亦出駐紹郡為之聲援。而省城則實力清查，募勇團練至二萬，以固根本，仁和令張印塘之力為多。當謙死時，步雲自知畏死罪重，欲以先走歸之謙，謂猶足掩飾也，爰以「謙率江南將備兵丁，星夜退走，衢、處二鎮兵亦借護送為名，不復嬰城固守，」謊詞入告。適韻珂亦舉謙屬官受遺賫印，及餘姚死狀，殮送江寧事，一切詳縷以聞。上惻悼，褒忠賜卹，典禮隆厚，臣節昭彰，海內咸聞而隕涕。步雲身為本省提督，徒擁重兵，不能赴定海之難，又不能固守郡城，鎮海失則退入寧波，寧波失則退入上虞，率先奔潰，將弁效尤。其他節次遇賊聞風即潰者，推原未嘗不由於此。乃厚誣忠義以自掩其迹。又親駐曹娥江，遇渡江難民，瑣尾流離，萬喙怨咨時，輙招與語，以謙夏間不合梟斬白夷嗢哩，致夷船此來特尋其報復，欲使百姓怨有所歸。殊不知夷欲未厭，故為易帥敗盟，而粵不可再擾，所最易犯者定海，安得不仍其故智。不然，乍浦之犯，江南之擾，所梟何俘，所報又 【 〔甲乙本均誤人。〕】 何仇哉。武夫狡詐，一至於此，適以增其罪狀而已。 【 夷寇一役，提鎮大員皆死疆場，朝廷無不賜祠賜襲，偷生者獨一步雲。平日本有夙將名，而必正典刑者亦惟此。】 九月初旬，夷果以輪船挈小艇入犯，餘姚城兵少民逃，無拒守者，所至焚掠而去。其後再入 【 〔甲乙本脫入字。〕】 肆掠，凡五六日，退入慈溪飽掠，旋還寧郡。別夷駛入上虞之斗門窺探，退泊城外。 【 十一月十一日至十七八日事。入餘姚在十五日，入上虞在十七日。】 又越五六日，至奉化，以雲梯登城，開門而逸。 【 十一月二十六日事。】 凡三縣倉庫均拆毀。餘姚亂民，於賊退後拒地方官，不使進剿，致縣內奸民藉以肆掠。官以夷在近不復能兼顧，又慮激變，因遂忍之。 【 夷之在浙，不畏寒雪，反取以為食 【 〔甲乙本脫「反取以為食」五字。〕】 每晨必以冷水澆其身。林公前以為避冷不敢過冬，原屬揣測之詞耳。】 夷所在蹂躪，地方官令民間集貲權設蓆棚，挨戶支更，城 【 〔甲乙本脫城字。〕】 辰啟酉閉，民日延領以待大將軍至。